不約而同地, 在台灣有兩個地方想向我請教「魯汶的古蹟保存」. 這真是個令人哭笑不得的課題: 古蹟保存在世界上案例何其多? 許多課題都有非常經典的案例可以學習, 可惜這些案例都不在魯汶. 魯汶的古蹟保存, 也不過就像許多歐洲中型城市的古蹟保存一樣, 就老老實實地, 面對城市經歷的破壞並且逐一搶救, 能修一棟就是一棟, 修好了也沒什麼可圈可點的, 就是個平凡的生活背景罷了. 如果問我倫敦的、威尼斯的、巴黎的、華沙的、甚至我們鄰居布魯塞爾的, 都有很多特色可以大書特書; 而魯汶, 就是個平凡小地方, 整個城市古蹟也零零落落的, 有什麼好說呢?

硬要給魯汶找一個「古蹟保存」重要特色的話, 我想得要從本中心創辦人Raymond Lemaire 說起. 儘管魯汶沒有很突出的古蹟保存, 但Raymond Lemaire本人相當突出, 他首先是比利時史上重要的建築師、規劃師與保存家, 而他更是古蹟保存經典文件「威尼斯憲章」的起草人與報導人. 這個威尼斯憲章影響現代古蹟保存非常深遠 (儘管我對大部分條文不是很認同), 而魯汶的重要性就在於: Raymond Lemaire在寫了威尼斯憲章之後, 在魯汶以及在比利時其他地方做了不少案例具體實踐了威尼斯憲章的精神, 而成為指標案例變成未來許多古蹟保存實務的慣例.


從魯汶看古蹟保存國際憲章 

1. 摘要:

歐洲對古蹟保存的重視自19世紀開始已有兩百年左右, 而在1964年於 <威尼斯憲章> 中建立現代古蹟保存的原則, 成為過去四十多年來世界古蹟保存遵從的典範. 在比利時魯汶, 威尼斯憲章第二作者暨報導人Raymond Lemaire在威尼斯憲章發表後, 在此創立了古蹟保存訓練機構, 並且實際應用威尼斯憲章的原則主導了幾個重要保存案例, 成為現代古蹟保存的典範. 在魯汶這個小城市, 我們可以從許多古蹟保存案當中看見威尼斯憲章的精神, 也反應了當代國際古蹟保存的原則.

2. Charter of Venice 威尼斯憲章:

緣起: 歐洲各家各派古蹟保存從19世紀初起做了150年, 逐漸發展出種種理論學說, 也從單純保存老房子、整修精美建築、演進到科學化的建築考古. 到1960年代適逢世界各地許多重大遺址遭逢危險, 世界各地保存家開始正視國際合作的重要, 因此於1964年訂定威尼斯憲章以作為國際古蹟保存的綱領, 至今仍是古蹟保存最重要的國際文件.

內容概要, 共16條, 詳見  http://en.wikipedia.org/wiki/Venice_Charter
(1) 不只保存建築, 也保存整體環境; 不只保存偉大作品, 也保存日常平凡作品.
(2) 強調科學技術的應用.
(3) 古蹟的藝術價值與古蹟的歷史證據並重, 都要保存.
(4) 古蹟要有恆常的維護.
(5) 古蹟要有現代的使用, 但使用以不改變古蹟不傷害古蹟為原則.
(6) 除了保護古蹟本體外, 周遭環境脈絡也要維持, 包括色彩和建築量體.
(7) 古蹟的任何部分都是歷史證物, 原則上都不可移除.
(8) 古蹟上的雕塑裝飾等都是古蹟整體, 不可移除.
(9) 修復 (restoration) 是非常專業的工作, 必須基於原始材料與嚴格考證的文件, 若有新材料或附加物必須要能清楚辨認出是現代新增的.
(10) 如果傳統構造不穩固, 經科學驗證下可用現代科技補強.
(11) 修復古蹟上任何時代的構件都要重視, 因為「形式完整」並不是古蹟修復的目的. 過往時代的構件歸屬何時, 重不重要, 可不可移除, 都要基於科學的考證與嚴格的評估.
(12) 古蹟佚失的部份若要補回去, 必須維持外觀整體性, 同時讓新補上的物件能被辨認出來與舊的不同.
(13) 原則上古蹟不可有新的附加建築, 除非它能與維持古蹟的環境脈絡並達到適當的平衡.
(14) 歷史場所之保存, 要照以上條文, 並確保它被整體保護並呈現.
(15) 考古遺址挖掘必須基於科學驗證, 殘跡與物件需妥善保護. 若要重組 (reconstruction) 必須僅用當地留下的原有物件, 若要加以其他材料接合, 這材料需要可以被清楚辨認是新的.
(16) 古蹟維護與修復過程必須詳實記錄, 最好出版.

整體精神: 強調古蹟是個歷史證據, 一磚一瓦都需要經過嚴謹考證並留下, 修復強調「真實性」, 若有後世附加物則要誠實地讓後人一眼就辨認出來, 也不可憑臆測重建已毀的古蹟. 古蹟保存非常強調科學更甚於強調美觀, 務求古蹟的「真實」面貌精準呈現. 大體上這是現在國際古蹟保存的原則.

3. Raymond Lemaire, 威尼斯憲章第二作者暨報導人, 以及其案例

他為了實踐威尼斯憲章的精神, 於1976年在比利時布魯日創立了Raymond Lemaire國際古蹟保存中心以培訓人才, 不久遷到魯汶大學. 他本人則在魯汶執行了兩個指標性古蹟保存案, 算是實踐威尼斯憲章最早的具體案例, 迅速建立了典範.

‘案例一: Romanesque St. Lambertus Church

這是1964年, 發表威尼斯憲章的同時, Raymond Lemaire在魯汶大學內修復的教堂. 它原本是個仿羅馬教堂, 經過整修變成一個現代教堂 (現在常常出租辦婚禮), 擁有現代教堂表現神性的天窗採光手法, 也有現代設施如地面暖氣以及燈具等, 這些都在教堂室內設計而未影響其外觀; 這間教堂的屋頂損毀了, Raymond Lemaire不重建舊屋頂, 反而用混凝土蓋起新的屋頂, 屋頂造型也表現混凝土特質而與仿羅馬的木造屋頂完全不同, 展現20世紀的建築特色. 這展現了威尼斯憲章的精神: 不做臆測的修復, 不重建失去的舊建築, 而以具有當代特色的手法增建, 讓新的構造使古蹟變得完整, 適應現代功能.


Left to right: Romanesque St. Lambertus Church (©Hsien-yang Tseng)

案例二: Grand Beguinage, Leuven, 魯汶大比貞修道院.
比貞修道院是中世紀時在比利時與荷蘭的修道聚落, 為13-16世紀時一連串戰爭下失去男人後聚集起來自力更生的女性社群 (http://en.wikipedia.org/wiki/Béguinage), 現在在比利時北部有14間被登錄為世界文化遺產. 魯汶的這一間於1960年代荒廢了, 魯汶大學將它買下, 並由Raymond Lemaire主導保存與再利用, 整修為今日的學者宿舍群.
威尼斯憲章的精神充分顯現在這裡, 首先它引入了現代使用機能, 但小心地讓住宿功能與水電設備不影響古蹟的外觀, 而僅改變室內; 這裡也有新建築設施, 在造型、量體與色彩上與老建築協調, 但材料、開窗、陽台、立面比例等等卻又很現代, 一眼就可辨認出來; 在1960年代時這些古蹟外牆都漆了白色粉刷 (參考魯汶的Small Beguinage和布魯日的Grand Beguinage), 不過為了表現真實的磚牆材料, 在修復期間將白色粉刷敲除, 露出磚造建築的表面.

Left & middle: Grand Beguinage Leuven, 2009 (©Hsien-yang Tseng)
Right: Grand Beguinage Leuven, 1960 (The city on the hill, p218)

Left & middle: Grand Beguinage Bruges, 2008 (©Hsien-yang Tseng)
Right: Small Beguinage Leuven, 2008

案例三: 一般的比利時市民建築

表現真實的磚牆材料, 這個概念深植在比利時的古蹟保存慣例中. 走訪魯汶, 我們隨處可以看到具有階梯山牆的法蘭德斯傳統中世紀建築 (市中心案例), 它們在這幾百年間可能經過各種整修, 外牆可能有粉刷, 不過自從Grand Beguinage修復案例之後, 一個強調傳統材料質感的風潮就在比利時傳開了. 在這些傳統建築上我們可以看到階梯山牆, 建築邊框以及窗框的砂石磚, 還有填充牆面的紅磚, 以及固定牆面與屋樑的鐵剪刀 (台灣也有鐵剪刀, 是荷蘭人殖民時帶來的).
這展現了威尼斯憲章的精神: 要整體呈現古蹟的真實, 包含真實的構造和材料. 這樣的手法是比利時的特色, 當我們走訪德國法國以及其他國家時, 古蹟外牆用粉刷層遮蓋起來的作法很流行; 但是在比利時, 暴露的磚牆表面成為老城市的日常景觀.

Left to right: Unknown building, Malderuscollege, Collegium Trilingue, Atrechtcollege, 2008 (©Hsien-yang Tseng)

4. 魯汶市的其他保存案例

在魯汶還有其他案例展現了威尼斯憲章的精神, 譬如:

Collegiale Sint-Pieterskerk, 魯汶中央大教堂:
這個大教堂在中世紀時建立, 曾經要與布魯塞爾的教堂爭高, 可惜這塊地地基不穩, 因此高塔無法蓋起來. 直到20世紀, 現代技術可以克服地基與結構問題而蓋高塔了, 但根據現代的古蹟保存原則, 寧可保存教堂的原始樣貌而不將高塔完整蓋起來. 因此今天這個大教堂的正立面仍然沒有高塔, 甚至左右不對稱, 看來有點殘缺. 在教堂的外牆上可以看到許多地方石頭特別平整, 顏色特別新, 這些都是修復時填補上去的材料, 根據威尼斯憲章, 這些新材料外觀必須明顯相異於舊材料, 因此外觀上有一點像修補丁, 不太整齊. 在正立面和側門的地面上有新建的哥德式教堂拱筋, 但是只做到了四五公尺的高度, 為什麼呢? 因為要暗示「中世紀時曾經在這裡規劃了充滿哥德式裝飾的門與塔, 只不過未能完成」, 因此在20世紀增建個一點點來暗示, 根據威尼斯憲章的精神盡量不影響教堂既有的外觀.

Collegiale Sint-Pieterskerk: distant north view, close north view, west facade, south entrance, 2008 (©Hsien-yang Tseng)

不過弔詭地, 這個教堂保存的「真實樣貌」是選擇出來的, 從其他老照片中可以看見它的高塔本來並不是這個樣子, 它周邊的次要民居建築也被拆除了大半. 由此也可見威尼斯憲章其實只是提出大方向, 所謂「真實樣貌」、「原貌」、「有價值的物件」也都是隨人所訂出來的. 這樣改變高塔的外貌, 是讓高塔回復更早的原貌呢? 還是破壞了高塔現有的樣貌呢? 這見仁見智, 總是免不了爭議.

Left: south view of Collegiale Sint-Pieterskerk, early 20th century (Nostalgia Loveniensis, p3)
Middle: south view of Collegiale Sint-Pieterskerk, 1860 (Louvain dans le passé et dans le prèsent)
Right: south view of Collegiale Sint-Pieterskerk, 2008 (©Hsien-yang Tseng)

Van Dalecollege, 凡戴爾學院:
這是魯汶大學保存最完整的中世紀學院, 它在1992年修復再利用為學生服務辦公室, 並且得到Europe Nostra大獎. 它把外牆粉刷層拆除露出了磚石表面, 也把地面拱廊用大面玻璃填充以增加地面公共空間的開放性, 室內則完全依據現代辦公室功能裝潢. 除了顯而易見的大面玻璃迴廊外, 它的外觀大致維持原樣, 算是很謙虛的修復, 符合威尼斯憲章如實保存原有樣貌以及引入新使用機能的原則.

Facade of Van Dalecollege, 2008 (©Hsien-yang Tseng)

Left: Inner courtyard of Van Dalecollege, 2008 (©Hsien-yang Tseng)
Middle & right: Main courtyard and arched gallery of Van Dalecollege, 2008 (©Hsien-yang Tseng)

Universiteitshal, 大學廳:
這是魯汶大學最早的校舍, 14世紀時是魯汶的布料交易廳 (今日一樓還能看到展示櫥窗), 15世紀時送給新大學作為第一棟建築. 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被燒毀, 二次大戰也受到重創 (參考老照片). 因此今日從外觀看, 可以看到二樓以上的材料與一樓完全不同, 色調相似但顏色不同, 磚頭的細部也不一樣, 清楚表示二樓以上是戰後修復時重修起來的, 讓外觀大致保持整體感, 但人們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出不同. 旁邊有個2007年底才新蓋的樓梯間, 非常明亮而透明, 用細緻的鋼構件和大面玻璃做成, 鋼和玻璃是當代古蹟旁邊附加建築的慣用材料, 因為它使新的附加建築看來透明而輕盈, 不會搶了古蹟厚重磚石的丰采.


Left: East facade of Universiteitshal, 2008 (©Hsien-yang Tseng)        Right: West facade of Universiteitshal, 2008 (©Hsien-yang Tseng)

Museum Site, 市立美術館:

市立美術館是古蹟旁邊新建物的案例. 這個基地上本來有三棟老建築, 分別是魯汶的三個老學院, 而今天只剩兩棟老房子、一堵老圍牆、一個古典大門. 博物館新建築物以巨大的混凝土量體鋪上大理石表面, 與古蹟呈現強烈對比, 新建築並將零星的古蹟元素連結在一起; 新建築量體在古典大門背後塑造一個入口, 但結構並不接觸古典大門, 以確保其結構安全並對古蹟展現敬意. 這展現了威尼斯憲章對古蹟旁新建築的原則: 維持整體感, 充分表現有別於古蹟的時代感.

Museumssite Leuven under construction, 2008 (©Hsien-yang Tseng)

Left: Visual simulation of Museumssite, foreseen in Sept. 2009 (Stad Leuven)
Left second to right: views of Museumssite Leuven under construction, 2009 (©Yu-fen Huang)

舊城牆:
魯汶舊城牆興建於12世紀, 於14世紀新城牆建立後就開始慢慢被拆除, 今日還剩下幾截, 被當做考古遺跡來修復. 在修復工地上看到的並不是完整而精美的城牆, 而是混雜以幾世紀來許多增改建材料的城牆, 甚至還有現代建築蓋在城牆上, 不過這些歷史痕跡都要被重視. 在工地可以看見快傾頹的城牆用鋼桁架做緊急支撐, 等待結構補強; 地面上堆著一堆編了號的碎石頭, 這些都是現地的殘跡, 根據威尼斯憲章, 要修復這個古城牆壁必須以原有殘跡為主, 因此需要詳盡的考古研究來拼湊這些石頭, 看看它們可能的位置與上下關係, 非常確定後才可以編號排列, 等待修復時慢慢堆回去.

Left: Old city wall under temporary consolidation, 2008 (©Hsien-yang Tseng)
Middle: Old city wall under restoration, 2008 (©Hsien-yang Tseng)
Right: Old city tower in City Park, Leuven, 2008 (©Hsien-yang Tseng)

5. 變異的案例

但是, 即使在魯汶這個古蹟保存傳統已久的歐洲古城, 也有許多並不遵從威尼斯憲章的保存案例; 它們往往引起爭議, 許多傳統古蹟保存家認為它們是粗劣甚至偽造的古蹟修復, 但是它們就在特定的時勢下 (大多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 而在威尼斯憲章頒佈之前) 被建物所有人蓋出來了, 雖然外觀上讓人難辨真假, 但從歷史資料裡還是可以看出不同.

Oude Markt, 老市場:
這是魯汶在11世紀前就有的第一個市集, 現今則是歐洲最大的酒吧街. 老市場上今天有許多裝飾精美的法蘭德斯傳統建築, 山牆上混以一點洛可可的裝飾, 建築立面上標示的年代多在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左右. 但事實上, 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老市場也被轟炸過, 幾乎所有老房子都被破壞了 (參考轟炸後照片), 而在戰後地主們才重建成今天的樣子. 這一次重建很有爭議, 因為本來大部分建築都是平凡的街屋 (參考轟炸前照片), 但重建時趕著一股本土的風潮, 許多地主趁機把房子蓋成傳統法蘭德斯式樣並加以許多經典裝飾, 因此老市場變得更漂亮而富麗堂皇, 但卻不是它的原樣.

Views of Oude Markt, 2008 (©Hsien-yang Tseng)

Left: Oude Markt, early 20th century (Nostalgia Loveniensis, p3)
Middle: Oude Markt, 1660 (Louvain dans le passé et dans le prèsent)
Right: Oude Markt, 2008 (©Hsien-yang Tseng)

H. Drievuldigheidscollege & H. Geestcollege, 三一學院與聖神學院:
這兩間都是魯汶的老學院, 自15世紀到18世紀末經過逐步增改建完成. 它們在第二次大戰期間都被整個炸毀, 可是因為地主一心想要重建回過去的樣貌, 就照著照片粗略地重建了 (參考舊照片). 今日它們大致留下了以前的外觀, 但是細部材料構造完全都是新的, 甚至外觀也被改變, 譬如三一學院重建時乾脆增加了一層樓.

Views of H. Geestcollege, 2008 (©Hsien-yang Tseng)

Left: H. Geestcollege, 1860 (Louvain dans le passé et dans le prèsent)
Middle: H. Geestcollege after bombardment, 1944 (Stadsarchief Leuven)
Right: H. Geestcollege, early 20th century (Leuvense Universiteitscolleges, p11)

Left: H. Drievuldigheidscollege, 2008 (©Hsien-yang Tseng)
Middle: H. Drievuldigheidscollege after bombardment, 1944 (Leuvense Universiteitscolleges, p11)
Right: H. Drievuldigheidscollege, early 20th century (Leuvense Universiteitscolleges, p12)

Rond Tafel, 圓桌廳:
本來是魯汶的市議會,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整個被炸平 (參考戰爭時照片), 但是憑著舊照片也園地重建了一棟新的, 內部結構與細部都未能詳細考證, 但還是蓋得似模似樣地, 一眼看不出來和隔壁的市政廳和教堂有什麼差別. 以上三個案例, 以威尼斯憲章的標準來看都不科學也不真實, 不過人們就是這麼做了. (順道看市政廳旁邊 Grote Markt上面那一整排漂亮到不行的行會建築, 其實在1917年照片上也是被炸得一片平)

Left: City Hall, Collegiale Sint-Pieterskerk and Rond Tafel after bombardment, 2008 (©Hsien-yang Tseng)
Right: Rond Tafel, 2008 (©Hsien-yang Tseng)

Left: City Hall, Collegiale Sint-Pieterskerk and Rond Tafel after bombardment, 1917 (Nostalgia Loveniensis, p38)
Right: Rond Tafel, 1860 (Louvain dans le passé et dans le prèsent)

立面保存內部整修:
一直到近年, 古蹟保存在面臨開發時仍然有許多妥協, 譬如立面保存就是一例. 不論在布魯塞爾或魯汶, 常常可以看到這樣子僅保存薄薄一層建築立面, 卻把內部全部拆光重建的案例; 這有可能是要連接多棟街屋做成個辦公大樓或百貨公司, 或單純只是地主想要把本來老舊狹小又不穩固的建築內部給現代化. 以威尼斯憲章要求古蹟整體保存的觀點來看, 這樣的案例當然失當, 不過往往面對地產商與地主的龐大壓力, 當局也不得不妥協, 只要求保存街上可以看見的那一層皮就好了, 甚至在法令上對許多古蹟僅指定其外觀, 而不指定整棟建築.

6. 省思

即使在歐洲的古蹟保存先進國家如比利時, 保存實務也並不完美, 有許多離經叛道的案例, 從這些案例也可以反省威尼斯憲章與當代國際古蹟保存慣例.

譬如: 什麼是古蹟的「原始」樣貌呢? 建築物蓋起來的原貌嗎? 直至19世紀逐年改建的樣貌嗎? 為什麼過去的增改建就要被珍視為古蹟, 而20世紀的增改建就要受到嚴格限制呢?
譬如: 小心翼翼地用科學眼光進行古蹟保存, 而明辨歷史證據的同時, 是否也讓古蹟喪失了外貌的完整與美觀?
譬如: 什麼是20與21世紀的現代建築精神呢? 一定要用前衛的形式與材料來區別於過去嗎? 難道今人不可以再用老方法蓋新房子了嗎?
譬如: 文化界人士看到許多東西都珍視為古蹟, 小心保存並修復, 對歷史證據吹毛求疵. 但是一般民眾與地主呢? 他們在乎的可能只是一個大概的樣貌, 還有今天生活使用是否順暢, 而不在乎那麼講究的古蹟修復.

在台灣, 我們總是很著急地希望能夠國際化, 向先進國家學習, 在古蹟保存上遵從國際規範如威尼斯憲章. 但其實, 威尼斯憲章只提出了大致的精神引發我們思考, 在四十多年的古蹟保存實踐中也呈現不少問題, 也引起許多討論和反省. 每個國家甚至每個小地方的人對古蹟的價值都有不同的期待, 我們未必要緊追國際潮流, 也許可以回頭仔細檢視自己的民情而找到自己的一套方法; 這也許不見得是所謂「台灣的本土方法」, 而是面對各個不同案例不同地方, 面對獨特的使用者與相關社群時量身訂做的細緻方法.